| 第四集 水潤眉塢
【解說】
“陽春三月桃花水，春風(fēng)拂面不思?xì)w”。
早春，正是太白山腳下眉縣湯峪口野桃花盛開的時節(jié)。
眉縣，古稱“郿塢”，因三國時董卓在這里修筑塢堡而得名。《后漢書》記載，董卓“又筑塢于郿，高厚七丈，號曰“萬歲塢”。積谷為三十年儲。……”
一大早，王法積道長就忙碌開了。今天是農(nóng)歷二月十九，二郎神廟的廟會日。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每逢這個日子，四里八鄉(xiāng)的村民們都會聚集到二郎神廟，祭拜祈福。
熱鬧的地方還有廟前的這口千年古井，周圍早已聚滿了香客。
鞠一捧熱氣騰騰、充溢著濃濃硫磺味道的溫泉水，凈手、洗臉、再喝上幾口，臨走時還要再灌上滿滿的一壺……完成了這些程序，香客們才會覺得功德圓滿，心滿意足。祖輩們說，這溫泉水是從拔仙臺上流下來的千年雪水化成的“神水”。
臘月里上湯峪，“朝溫泉”，是方圓百里的百姓千百年來雷打不動的習(xí)俗。
天越冷，雪下得越大，湯峪口就越熱鬧。脫去厚厚的冬裝，在熱氣騰騰的池水中嬉戲，溫暖驅(qū)走了冬日的嚴(yán)寒。老人們說，湯峪的溫泉水，可以將過去一年的污垢祛除得干干凈凈。經(jīng)過神泉的洗禮，人們會在新的一年萬事順心、吉祥如意。
那么，一處并不起眼的溫泉，為什么會被百姓們奉為“神泉”呢？
人們發(fā)現(xiàn)、利用湯峪溫泉的歷史非常悠久。
1500多年前，北魏地理學(xué)家酈道元在《水經(jīng)注》中記載，“渭河十三里處湯峪溫泉，沸涌如湯，可醫(yī)百病。”
而最早關(guān)于湯峪溫泉的記錄見于《眉縣志》：相傳周文王時，有鳳鳴于此，故名鳳鄉(xiāng)。“鄉(xiāng)有泉水響如沸，浴之能祛寒錮疾”。
如此美妙的溫泉水，怎能不吸引皇帝們的目光？
公元595年，隋文帝楊堅在湯峪口建造起鳳泉宮，作為“避暑、沐浴”之用。從此，湯峪溫泉作為皇家溫泉延續(xù)了一千多年。
唐朝的皇帝們似乎對湯峪溫泉情有獨鐘，唐高祖李淵、唐太宗李世民、唐高宗李治紛紛到湯峪沐浴游玩。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最熱愛溫泉、也最懂得溫泉的唐玄宗李隆基和楊貴妃在華清池呆久了，自然不會忽略長安城西200里，還另有一處浪漫之地。
舊唐書記載，唐玄宗先后4次駕臨眉縣，每次都會在鳳泉宮住下。在一次與楊貴妃共同經(jīng)歷了奇妙的湯泉之旅后，唐玄宗留下了一首《幸鳳泉湯》：“陽谷含神爨，湯泉養(yǎng)圣功……愿將無限澤，沾沐眾心同。”
一口溫泉，竟得到如此之多的帝王們的青睞！
或許他們并不清楚，源自太白山高山雪水的湯峪溫泉中，究竟含有哪些礦物質(zhì)和微量元素，但是他們一定知道，太白山是神仙居住的“仙山”，湯泉水是源自“仙山”的“神水”。浸泡在溫潤醉人的溫泉中，坐望云霧繚繞、群峰競秀的太白山，他們一定感受到了“不是神仙，勝似神仙”的愜意。
二郎神廟廟會漸漸進(jìn)入高潮，李菊寶也開始了他每天例行的工作。
上午九點，是規(guī)定的取水時間，取水地點是距離辦公室200多米遠(yuǎn)的溫泉口。這是湯峪四口泉眼中最大的一口，溫泉水采自數(shù)十米深的地下。取水的過程中，為了測量結(jié)果的準(zhǔn)確，李菊寶要保證泉水不能與空氣接觸。
這項工作李菊寶已經(jīng)做了二十多年，雖然每天做著重復(fù)的事情，但老李并不厭煩，他說，溫泉水實在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老百姓都知道泡溫泉可以強(qiáng)身健體，延年益壽，可是很少有人知道，泉水里的一些微量元素含量的變化，還是預(yù)報地震的一個重要依據(jù)。
雨已經(jīng)下了三天了，還沒有停。
馬全兒決定下地干活。天不亮就冒雨下地實在是迫不得已，因為花期就快要過去了。獼猴桃的花期只有七天，園子里大部分花都已經(jīng)開了好幾天，再不摘花、授粉的話，今年的收成就會大受影響。
凌晨四點起床，四點半下地，中午收工。六畝多地，馬全兒請了十幾個幫工，加上自己的一家大小，大伙兒還要再干上三天，才能完成今年的授粉。
馬全兒說，今天在眉縣，跟他一樣冒雨摘花、授粉的人，少說也有十多萬。
授粉季是獼猴桃種植戶一年當(dāng)中最忙碌、最辛苦的時節(jié)。這十來天，眉縣園藝站的技術(shù)員趙英杰也是天天都泡在果園里。
【同期】趙英杰
回去把花蕊收下來，把粉取上，天一晴就可以授粉了。
獼猴桃是異花授粉植物，花粉顆粒大而黏重，靠風(fēng)力傳播的距離極其有限，因此，自然授粉的成功率非常低。
而人工授粉就是把獼猴桃雄花的花粉用人工的方法傳送到雌花的花蕊柱頭上。這樣一對一的授粉，可以保證成功率。
通過人工授粉，果樹的坐果率將大大提高，不僅果實的外觀漂亮、大小均勻，還能保證穩(wěn)產(chǎn)、高產(chǎn)。
老趙說，通過園藝站的技術(shù)推廣，全眉縣30萬畝獼猴桃，已經(jīng)全部采用了人工授粉技術(shù)。
山下陰雨綿綿，山上卻是陽光明媚。這座孤峰獨立的小山，叫做獨山，是太白山一道別致的風(fēng)景。
張亞孝一家正在給獼猴桃疏蕾。將過多的花蕾和枝蔓剪掉，以保證剩下的花蕾得到充足的養(yǎng)分，這是授粉前必不可少的一項工作。
比起山下熱火朝天的忙碌，張亞孝家的桃園顯得有些冷清，因為他的花兒，至少要十天以后才能開放。
海拔1000米，已經(jīng)形成了獨特的山地小氣候：獨山一帶平均氣溫比關(guān)中平原要低6-7度，早晚溫差更大，空氣也濕潤得多。這樣的自然條件，使得這里的獼猴桃生長期變得更長，而且不需要施加化肥、農(nóng)藥，果實的風(fēng)味卻更加濃郁。
距離張亞孝家桃園不遠(yuǎn)的山谷里，各種各樣的野生植物漫山遍野，這些肆意橫生的枝條，看上去似曾相識，這就是野生獼猴桃。過去很少有人知道，秦嶺正是中華獼猴桃的原產(chǎn)地。
“隰有萇楚，猗儺其枝，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
潮濕的地方生長著獼猴桃啊，它的枝蔓輕柔地?fù)u曳著，它的花和果實是多么的婀娜漂亮啊……2000多年前，我們的先人竟把獼猴桃歌唱得如此生動！
“渭上秋雨過，北風(fēng)何騷騷。天晴諸山出,太白峰最高。……中庭井闌上，一架獼猴桃。”大詩人岑參用最樸素的語言告訴我們，最晚到了唐代，人們已經(jīng)把野外生長的獼猴桃移植到庭院里栽培了。
今天，在獼猴桃的故鄉(xiāng)，太白山腳下的眉縣，超過95%的耕地，種植著的綠油油的果樹，獼猴桃已經(jīng)成為農(nóng)戶們最主要的收入來源。這些并不起眼的淡黃色小花，寄托著數(shù)十萬秦川父老走向富裕的希望。
太白山的夏天滿目青翠、遍野芳菲，是樂山愛水的人們親近大自然的正當(dāng)時。
“豁開青冥顛，寫出萬丈泉。如裁一條素，白日懸秋天。”
落差150米的蓮花峰瀑布，更給人帶來夏日的清涼。
人們從全國各地蜂擁而至、避暑消夏的時候，也到了李曉佩最忙碌的日子。
【同期】李曉佩
法正呢是當(dāng)?shù)孛伎h人，他對當(dāng)?shù)氐牡匦翁貏e熟悉，所以呢，他就建議劉備呢在此修建一條棧道，作為褒斜棧道的一條輔助棧道了。那么棧道全長是1.1公里……
每天她都會這樣為游客們講解太白山，介紹她逐漸熟悉起來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半年前，通過公開招聘，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的李曉佩來到太白山，成了一名專業(yè)導(dǎo)游，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
游客們非常喜歡這個長得像鄰家小妹似的姑娘，而每一天，李曉佩都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問題：三國古棧道為什么又叫做“太白鳥道”？太白山跟李白究竟有什么樣的關(guān)系呢？太白山是因為李白而得名的嗎？
【同期】李曉佩
潑墨山呢是當(dāng)年李白飲酒作詩的一個地方了，我們都知道李白非常喜歡游山玩水，當(dāng)他走到這塊地方的時候，就想寫幾首詩，來贊美一下我們太白山，但是呢當(dāng)他絞盡腦汁，都沒有想出合適的詩句，于是呢一氣之下，就把他的筆墨紙硯拋向了空中，形成了我們所看到的這叫潑墨山了。
當(dāng)然，這只是個傳說。按照科學(xué)的解釋，由于山體受到雨水的沖刷，巖石、土壤中含有的礦物質(zhì)被大量溶化，天長日久，氧化鐵、氧化錳等黑色物質(zhì)沉積在巖石表面，才形成了濃墨淋漓的奇景。在太白山，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這樣的景致。
那么，1300年前，僅憑著一雙布鞋、兩名挑夫的詩仙李白，真的來過山高林密、人跡罕至的太白山嗎？
茫茫太白嶺，巍巍拔仙臺。
今天，我們無法斷定當(dāng)年李白究竟是在什么時間，又是從那一條道路登上了太白之巔，但是翻開卷帙浩繁的《李太白集》，一千多首詩中，直接描寫太白山的就有三首：
“太白何蒼蒼，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里，邈爾與世絕。”、“西當(dāng)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這些詩句，人們早已耳熟能詳。而一首僅僅50個字的絕句《登太白峰》，更是詩人大量作品中的上乘之作。
“西上太白峰，夕陽窮登攀。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guān)。愿乘泠風(fēng)去，直出浮云間。舉手可近月，前行若無山。一別武功去，何時復(fù)更還！”
公元742年，唐天寶元年，42歲的李白被召至長安。因文采飛揚，得到了唐玄宗的賞識。但躊躇滿志的李白在政治上卻空有抱負(fù)，很快就變得郁郁不得志。一年之后，李白落寞地離開了長安。
“愿乘泠風(fēng)去，直出浮云間。”是不是就在此時，為了排遣心中積郁，詩人再一次寄情于山水，去親近這座與他名字相同的大山呢？
今天，我們同樣無法想象，如果不是身在其中，又如何能吟出“舉手可近月，前行若無山”這樣的詩句呢？而從這滿懷豪情的文字中，是不是也可以看出這位一生狂傲不羈的“詩仙”，在面對高峻神秘的太白山時，內(nèi)心也充溢著無法掩飾的膜拜與景仰呢？
相傳，就在潑墨山下，李白大口飲酒、縱情放歌，終于醉倒在這塊“醉臥石”上。而能讓有“詩仙”、“酒仙”之稱的李太白長醉不醒的美酒，恐怕只有用太白山千年雪水釀造的太白酒了。
“九月九，釀新酒”，上甑摘酒的日子到了。
每年，鄧家燒坊都是從這一天開始熱鬧起來。
一大早，87歲的鄧鴻鈞老爺子便來到了酒坊，他要親自指揮第一甑酒出鍋。雖然兒子、徒弟們早就可以獨當(dāng)一面，但老爺子改不了他幾十年的習(xí)慣。
拌好酒曲的麩子在窖池里已經(jīng)發(fā)酵了30多天，現(xiàn)在正是出窖的最佳時機(jī)。抓一把聞一聞，老爺子心里立刻就有了底。
【同期】
鄧鴻鈞：好著呢，開窖！
太白山釀酒的歷史可以追溯到距今約7000年前的仰韶文化時期，關(guān)中西部出土的秦漢文物和《眉縣志》中的記錄都印證了這一傳統(tǒng)的存在。
北魏農(nóng)學(xué)家賈思勰在《齊民要術(shù)》中記載：當(dāng)時市場上流行數(shù)十種“秦州春”酒，其中有27種產(chǎn)于郿地。到了清朝中期，全縣釀酒作坊有三四十家。
鄧家燒坊的前身“福長號”創(chuàng)辦于道光年間，到今天，已經(jīng)有160多年的歷史了，鄧鴻鈞是燒坊的第五代傳人。
“一滴太白酒，十里草木香”。
不管外人怎么看，怎么說，鄧家燒坊還是堅持采用最傳統(tǒng)的工藝：混蒸發(fā)酵、母糟潤糧、探汽上甑、緩火流酒、大火蒸糧、低溫入窖……30多道工序雖然繁瑣復(fù)雜，但鄧?yán)蠣斪诱f，只有這樣，才能燒出真正的好酒。
【同期】
鄧鴻鈞：起蓋！
起鍋了，濃郁的酒香撲面而來，淺淺地嘗上一口，齒頰生香。這是鄧?yán)蠣斪幼顫M足的時刻。
落葉松的針葉還沒有來得及落盡，一場大雪便悄然降臨。
一夜之間，滿山的金黃披上了銀裝，昨天還在曬著溫暖陽光的藏鼠兔，顯然忘記了儲存冬糧，這會兒也不得不冒著飛雪出來覓食。
太白山的秋天轉(zhuǎn)瞬即逝。
山上漫天飛雪，山下碩果累累。
金秋十月，正是收獲的季節(jié)。開花授粉后的150天，獼猴桃終于成熟了。
趙英杰又來到果園。采摘之前，他必須要做的工作是檢測果實的糖度，只有含糖量超過6%，獼猴桃才能達(dá)到采摘標(biāo)準(zhǔn)。
【同期】
現(xiàn)在糖分已經(jīng)達(dá)到6.5了。
說明今年氣候好，桃的品質(zhì)也好。果肉比較好，糖分也比較高。
獼猴桃富含維生素C，營養(yǎng)豐富，還具有保健、美容等功效，被譽為“水果之王”。
作為獼猴桃產(chǎn)業(yè)大國，中國出產(chǎn)了全世界50%以上的獼猴桃，而其中的一半，就出自獼猴桃的故鄉(xiāng)——秦嶺。
秦嶺北麓的關(guān)中平原依山傍水，屬于暖溫帶大陸性季風(fēng)氣候，光照充足，雨熱同季，四季分明，為獼猴桃創(chuàng)造了最佳的生長環(huán)境。
今年，上第二坡村特地騰出村委會的院子，給上海來的水果老板孫亞成作收購點。孫老板已經(jīng)連著七年到村里來收果子了，馬全兒也跟他成了老相識。
每年孫老板都會收幾十萬斤果子回上海。他說，眉縣的獼猴桃果大味甜，價錢不貴，上海人非常喜歡。他打算今年多收一些回去。
村委會向西幾百米，就是馬全兒家的果園。
看著金燦燦、沉甸甸的果實，馬全兒掩飾不住心里的喜悅。一年的辛苦，換回了4萬多斤的收成，全家今年至少可以收入十二、三萬元。
一會兒，這一筐筐獼猴桃就會被拉走，再過些日子，它們就會走進(jìn)大上海，擺上超市的貨架。這個時候，老馬深深體會到了什么是累并快樂著。
此時此刻，同樣累并快樂著的還有獨山腳下的張亞孝。為了3天的收獲，張亞孝請了20多位幫工。今年，他們?nèi)业氖杖胫辽僖渤^了10萬元。
此時此刻，同樣累并快樂著的還有無數(shù)享受著收獲的人們……
此時此刻，馬全兒、張亞孝，還有千千萬萬生活在太白山腳下的人們，他們一定都知道，他們將來的快樂還會更加久遠(yuǎn)，因為在他們身后，屹立著一座神奇的大山，在這座大山之巔，是一片神奇的海，海里流淌下的每一滴水，都會漫過草地，穿過巖石，一路坎坷，一路崎嶇，一路歌唱著，奔流而下，從不停歇。
終于，它們化作了溫暖，化作了醇香，化作了甜蜜的芬芳……
這就是太白山！這就是太白山給予八百里秦川大地最慷慨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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